不贪
（一）
月光透过浅色的窗帘，安静地伏在床上。床单和被子揉在一起，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。
屋内没有开灯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影。
半晌，一个微哑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：“借个火。”
太宰治随手把桌子上的火机扔给中原中也。
“呲”地一声轻响，昏暗的屋内燃起一点小小的红光。
淡淡的烟草气息很快就弥漫在房间中，太宰治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。
中原中也裸着上身，橘色的发散漫地披在肩头，微眯着眼呼出一口气。
太宰治慢慢逼近他，目光从他的锁骨一路流连至那双深蓝的瞳眸，低头想索一个吻，却被中原中也用手挡住。
“滚去洗澡。”
太宰治只好松开了扣住中原肩膀的手，却在后退时顺走了中原中也夹在之间的那半根烟，转头自然地吸了一口。
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，一副懒得跟他计较的样子。
黑暗中，看不清太宰治的脸，只能看见一双微弯的眼睛，狡黠如得到糖吃的小孩子。
“一起洗？”
回答他的是一个扔来的枕头。
……
从浴室出来的时候，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的中原中也。
“这么晚还有任务？”太宰治微挑眉，调笑道，“有个这样压榨下属的上司，中也你要不要考虑下跳槽来侦探社？至少还有年休假……”
中原中也一边整理弹夹一边打个大大的哈欠，闻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。
太宰治垂下眼睑，长睫下琉璃样的眼眸被月光映得明亮，话语声中依旧带着笑意：“如果森先生知道你我——”
“啪”地一声，大门在太宰治面前重重合上。
太宰治笑着摇摇头，伸了个懒腰，慢吞吞地向着房间走去。
（二）
和中也是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关系的呢？
太宰治随意披了一件外衣，伏在阳台的护栏上，突然回想起一些往事。
大概是两年前的一天，他遇到了喝得醉醺醺地中原中也。
这小矮人长得又好看又能打，为数不多的缺点大概就是酒品差以及不喜欢他。
鬼使神差地，他把他抱回了自己家。
也是这样一个月色醉人的夜晚，他那张单人床被中原中也以一种极为豪放的睡姿占据着，害得他这个主人只能盘膝坐在床边的榻榻米上。
“唉……”房间里悠悠响起一声叹息，“我到底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啊……”
后来的事情不知何时脱离了控制——或许是中原中也醒来后。
他半坐起身，有些头疼的样子，一双深蓝的眼睛半眯着看向他。
太宰治对于中原中也的眼睛有种疯狂的迷恋。
那样温柔的一双眼瞳，时时刻刻都波光粼粼，就算是在愤怒和憎恨的时候，也深沉得像是缄默的深海。
“太宰？”微哑的声音像是猫爪一样在他心口挠了一下。
太宰治觉得自己大概在这一瞬间是疯魔了，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，想要吻一吻那双漂亮的眸子。
却被一条手臂制止：“你想死吗？”
中原中也凉凉地挑眉看着他，尽管刚刚醒来，但他的眉目一如往常的锋利桀骜，嘴角甚至带了一点笑意，“就以你刚才的动作，我有一万种方法杀了你。”
太宰治笑了笑。
他就着现在的姿势微微靠近，伏在中原中也耳边低语：“那么请在杀掉我之前……”
他再次低头，不过这次，中原中也没有推开他。
唇舌交缠间，他听见中原中也一声模糊的低笑：“跟男人做会舒服吗？”
太宰治的呼吸一滞。甚至在这一瞬间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。
这还让他，如何自抑？
（三）
太宰治很明白中原中也是怎么看自己的：从前的搭档、现在的敌人，或许还可以算得上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，这些身份中，唯独没有爱人。
跟他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单纯的床笫之欢。作为黑手党，此时蜜语甜言，彼时血光迸溅都是常有的事。所以会更加沉溺于眼前的快乐——太宰治有时候会有些恨自己看得如此清楚。
想到此处，太宰治冲着月亮遥遥举杯：“干杯，为了……”他歪头想了一会儿，却没有想出下文，只是眼睛里缓缓漾起一泓冷冰冰的笑意。
窗帘被拉紧，死死挡住最后一丝月光。
帘外星河灿烂，帘内漆黑一片。
（四）
中原中也坐在干部办公室柔软的椅子上，停下手中的笔，伸了个懒腰。
工作做完了，他难得地对着手中的钢笔出了会儿神。
这支钢笔还是他上个生日是太宰治送的，这个男人虽然平时又浪又欠揍，但在这种小事上却十分细腻。
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四天没见了，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水里——想到这里中原中也不禁揉了揉眉头，记忆中又浮现出那天的场景。
那天微风轻拂，是个艳阳天。
他在出任务途中路过护城河，不慎在河中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。
河中人也看见了他，还若无其事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臂。
淹死他算了。
虽然心里这么想着，但他还是受累把太宰治给捞了上来。
太宰治湿漉漉的坐在草地上，咳了两口水。
“……所以呢，为什么又跑来入水？不是说你已经把目标转向殉情了吗？”
太宰治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：“那中也我们去殉……”
果然还是淹死他算了！
挨了一拳的太宰治捂着腹部，委屈的样子看上去跟他手下养的那只大狗没什么两样：“那我就只好自己赴死啦……”
不能否认，那一瞬间他心动了一下。
大概是独来独往的日子过得太久了，他想。
不然怎么会被“除了你我没有想要殉情的对象”这样的话撩到。
中原中也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，来人恭敬地弯下身子：“森先生找您。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中原中也回到家时，远远地在玄关就听到了若有若无地哼唱声。
那是首肉麻的老歌，被太宰治低沉的嗓音哼出来，平白多了一点缠绵又意味深长的感觉。
太宰治坐在沙发上，两条长腿懒洋洋地伸着，膝上还摊着一本书。
听到声音，他头也没抬地说了声“欢迎回来”。
中原中也慢慢走到太宰治面前，盯着他这样毫无防备的姿势看了一会儿，然后逼近，随口问：“什么书？”
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，太宰治却感觉到了一个物什抵在了自己胸口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，是一把精致的手枪。
一瞬间不知道什么心情，释然，或者是快意。
甚至还有闲心想了一下“原来中也也会喜欢这么骚包的枪”。
他慢吞吞地把书竖起来：“是《万叶集》。”
中原中也的目光从书页上停留了几秒，又转回太宰治的脸上，他还是一如往常，长眉舒展，眼眸微敛，仿佛眼前只是一场玩笑。
“是森先生吗……算了，也不太重要。”他自问自答，语调甚至是轻快的。
但片刻后，他微微皱了皱眉，像是想起了什么“重要”的事，抬眼看向中原中也。
“其实要是让我选的话，我更希望现在抵在我胸口的是一把利刃。”
“银白色的，闪着寒光的一把刀，你用它刺进我的胸口，热血与冷刃交融，然后喷溅出来，冷却，凝固，最终慢慢归于沉寂。”他煞有其事地描述着，双眸微微发亮，看上去很向往。
“多么美丽的死法。”
中原中也微怔，无法理解：“你平时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？”
“当然是想……”太宰治突然沉默了一瞬，忽而微微笑起来，“现在说也没用啦。”
“好了，我的遗言说完了。”他轻轻地叫了一声中原中也的名字。
“动手吧。”
中原中也冷笑一声，即使是这一刻，他那深蓝色的眼睛依旧微波潋滟，柔和得像是初生的月光。
子弹上膛的声音静静响起。
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，太宰治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和中原中也在一起后，他偶尔也会想，若是中也与他一起久了，会懒得再换别的情人，说不定，他们可以一直到老，三天两头打架拆房子，再一同把一切收拾好；嘲笑对方今天又多了几根白头发，掉了几颗牙；睡觉时偷偷地亲亲他，或许他在半梦半醒时还会回吻过来；说不定有一天，自己也能亲口把自己的感情告诉他……
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。
只可惜……
太宰治闭上了眼睛。
（五）
“膨”地一声闷响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太宰治睁开眼睛，有些懵的眨了眨。
“中也，你是不是忘记装子弹了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中原中也严肃道，“刚才不算，重来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太宰治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看着一向心机深沉的男人难得的愣了神，中原中也再也绷不住了：“噗。”
中原中也捂着肚子，就着原本的姿势笑瘫在太宰治身上。
太宰治此时思维终于开始运转，一边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，一边还要握住中原中也的腰防止他笑得摔下去。
中原中也笑够了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，懒懒趴在太宰治身上不起来：“这两天工作累的很，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。”
太宰治下意识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，浅咖色的眼睛微垂，目光落在中原中也的发顶上。
想问的确实很多。
不过……
太宰治笑了笑：“晚上想吃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中原中也默了，“说得跟你会做一样。”
“我可以试着学……”太宰治回想了一下上次炸掉的厨房，“还是不了。”
“……也是。”中原中也痛苦地闭了闭眼，显然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。
客厅中又陷入静默。
中原中也戳了戳太宰治：“还有呢？”
“……”太宰治张了张嘴，又被中原中也打断，“算了你听我说。”
“森先生找我杀了你是真的，不过我拒绝了。”
“至于为什么，”中原中也抬起头，靠近太宰治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，声音近乎呢喃，“因为……”
尾音消失在一个湿润的吻中。
太宰治的瞳孔微微一缩，手臂收紧，把中原中也勒在怀里。
此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，心中却仿佛已经放起了烟花。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冲击得他一阵阵的眩晕，手上动作却不停，几乎本能地把人压到沙发上。
“晚饭等等再吃。”他开口，声音已经哑得不行。
中原中也躺在沙发上，眉眼斜斜地挑起，慵懒地应了一句：“赞成。”
（六）
时间回到当日下午。
“容我拒绝。”中原中也站在森鸥外面前想，态度恭敬，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森鸥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：“中也君，可不可以让我知道理由？”
“不够明显吗？”中原中也愣了一下，“森先生既然调查了我，难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？”
森鸥外揉了揉眉头：“难道不是床伴……？”他的话终止于中原中也震惊的表情里。
“……看来不是。”
“连森先生都这么想的话，那家伙不会也以为……”中原中也磨了磨牙，低声骂了一句。
“抱歉，森先生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森鸥外叫住了转身往外走的中原中也：“中也君。”
“虽然你拒绝了，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。”
中原中也停下了脚步，微微偏头，眼眸中是被刀光剑影浸透的桀骜冷厉。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：
“那我们，随时恭候。”
（七）
中原中也仰躺在沙发上，眼角飞红，蓝眸软成一汪春水，踢了踢旁边的太宰治：“去买夜宵。”
太宰治凑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，炙热的目光毫不掩饰：“还早，再来一次？”
“滚。”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，慢慢爬起来，“迟早饿死在床上。”
一转头却看见太宰治认真地思考了起来：“这种死法……”
中原中也忍无可忍，一拳挥了过去。奈何体力不支被挡了下来，还被对方握住手亲了一下：“遵命。”
太宰治垂着眼眸，唇角微翘，气质都柔和了下来，原本还要说话的中原中也看他这欢喜的模样，噎了一下，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。
但片刻后，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。
不能怪我。中原中也想。
只是那家伙笑得太开心，传染到我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完。
失踪人口回归系列。
这篇真的写了超久。
是黑巧力味的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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